秋水时至

十年后又踏入了同一条河。

【奇迹暖暖】【祝白】长庚 楔子+章一

OOC预警

和寒妆太太的搞事向联文

原创人物有

强行正经有

突然崩坏不正经也有




楔子  锦雀

 

新历680年,冬,云京大雪初晴。

 

城东的陈记染坊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早早开了工,老板娘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伙计在院子里架了炉灶、大锅和蒸笼,准备把去年收的一批积压霉变的陈布重新熏蒸染色,好赚点微薄的差价。

 

染坊的老板娘姓陈,染布的手艺很是不错,那些受潮霉变的陈布经了她的手虽不敢说能恢复如初,却多少可以卖出些价钱。那些财大气粗的商行自然是看不上这点收入的,但对陈氏这样的市井小民来说,这份手艺足够她一家四口过的平安富足。

 

她的丈夫姓曲,是云京守城的差役,两人膝下有一双儿女,男孩今年十岁,正是上房揭瓦人嫌狗弃的年纪。女孩小哥哥两岁,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混世魔王,整条街流鼻涕穿开裆裤的小娃子们对她是言听计从——要掏鸟窝从不打鸟蛋,要捉蝈蝈决不拿螳螂。小姑娘前些天不知从哪儿抱回一只受伤的雀鸟养在家中,陈氏见那雀儿生的油光水滑,叽叽喳喳的不甚怕人,心知多半是哪个大户人家训好了的用来传讯的青鸟,只是架不住女儿喜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近来北地大军陈兵西境,云端应对动作频频,累的她们这些小本生意人经营惨淡,染坊订单骤减,熏蒸脱色用的硫矿也几乎断了供应,染完这批布要是再进不到硫磺,染坊就得被迫停工了。

 

佣工们忙了半天,总算是把所有布匹都摊开搁上蒸笼,陈氏亲自把拌好了的硫矿粉倒进炉灶里点了火,很快,这个小院子里就弥散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此时天已经大亮,门外遥遥传来大街上辚辚的车马声,天际厚重的云层下扑棱棱地飞过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老鸹,陈氏抹了抹汗,抬头见到自家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头短发,身上是云端最常见的袄裙,大约是被硫矿粉燃烧的怪味熏到了,她用手掩住口鼻,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却滴溜溜不停地往里张望。没想到正遇上此地主人的视线,她吓了一跳似的反射性放下双手,讪讪的摆出了一个笑脸,脸颊却嗖的臊红了一片,颇有些尴尬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站在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氏开了快十来年的染坊,头一次见到这样反应的客人,不禁有些好笑,她脱下身上披着的粗布大袄,走向那少女招呼道:“客人贵姓,是来买布的吗?跟我来前厅坐吧。”

 

少女仍是红着脸,细声细气的摇头道:“我……我姓金,家里丢了一只雀儿,听附近的孩子们说您女儿最近收留了一只锦雀,就想过来碰碰运气。”她起先说话还有几分羞赧,到后来却带了两分迫切,“那雀儿身长大约一尺,头冠是蓝色的,尾羽上有三根红色的翎毛,身上……身上有封信,不知您见过吗?”

 

说话间,陈氏已经领着那自称姓金的姑娘进了前厅,她对这位金姑娘印象不错,见她那副娇憨的小女儿情态心下也已经有了数,不过此刻闻言却是一愣:“我家阿毛的确是捡过一只小雀儿,不过却和姑娘说的那只不太相同?”

 

她从女儿房里捧出了一个篮子,上面细细的铺了一层稻草,中间的确栖着一只受伤的锦雀,样貌的确和那姓金的少女描述的大不相同,乃是只一尺来长,黄腹红喙的鸟儿,背上深色羽毛间还散落着不少白色斑点。

 

那金姑娘一见便知找错了人家,却还带着几分侥幸地问她是否还见过其他信鸟,陈氏见她失落之色溢于言表,心下不忍,又暗忖道,纵使自家女儿抱来的不是这金姑娘的青鸟,但将心比心总有一人等这锦雀的传书等的日夜不安,当即觉得自己纵容女儿截留青鸟有些过分了。

 

她记得女儿抱回这受伤的锦雀时随手用鸟儿身上的薄布给它裹了伤口,后来那布上就留了一大片洗不干净的血渍,她心里想着若是主人寻来留着血渍很是不美,便把洗干净的薄布同那些需要处理的陈布一起用硫磺熏了。

 

“姑娘,不知你可有这鸟儿主人的线索?”陈氏叫住失望之下想告辞离去的少女,“我家阿毛抱回来的时候它身上缠着一块的空白的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不,我拿来给姑娘看看,也请姑娘替我留心一下有没有哪家公子小姐的走丢了信鸟。”

 

见少女点头称好,陈氏方才回了后院,这一来一去,后院的布匹已经熏好了大半,两个锅炉下的火焰已经灭了,伙计们正等着老板娘回来好撤蒸笼。

 

陈氏指挥着佣工们撤下了大蒸笼,低头翻找出了当时那块布帛,一瞥之下骇的骤然变了脸色。她一手把那方小小的薄布攥进了掌心,随口胡乱的吩咐了伙计几句,便快步进了内室。

 

陈氏掩上门,警觉的左右环顾两圈,确认四下无人,又吸了几大口气,才用不停颤抖着的左手掰开了自己痉挛僵硬的右手手指,露出那块其貌不惊的薄布。

 

那块布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了,粗粗看来仍是她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样子,她尝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把它展平了,上面触目惊心的九个字却没有像她料想的那样消失。一时间,她眼前发黑,口舌发干,耳边似有千万鼓槌声响起,良久,才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咬牙踏出屋门。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佣工们,又和那位金姑娘草草敷衍过信件之事,推说家中出了些事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她,然后一刻不停的找到了她那一双儿女,不由分说的把他们送到了父母家中,最后才去找了她那正在当值的差役丈夫。两人合计了一夜,不等第二天天亮就用了些非常规手段把帛书送进了兵部。

 

五日后,兵部侍郎张安上书指控平川城守将钟离梓叛国,言之凿凿,满朝哗然。



章一山雨

 

“区区一张布条,是真是假都不得而知,这般捕风捉影未免太过。”

 

高高在上的帝王甫一开口,台下站着的人当即举着笏板回复道:“启禀陛下,曲氏上呈布帛乃织造局为四军传递情报特制的绢布,经几位大人亲自查验绝无差池,臣亦同大理寺丞去曲氏家中探访,递信的鸟确实是前段时日丢失的珍珠雀之一,断断不会有错。”

 

说这话的人浓眉大眼,方口圆鼻,一派阳刚正气,正是兵部侍郎张安。

 

他是大儒伍封的得意弟子,早些年在御史台为官,当时为了云京到凌云和洛川火车线路的问题没少和弹劾羲王一派劳民伤财横征暴敛,上到郡王殿下白永羲本人,下到几个刚考了功名还没正式入朝的进士,但凡支持修建铁路的,几乎个个都被他指着鼻子喷过口水,朝中遗老新贵们为了这事儿掐的风生水起,吵的好好的王公大臣们上起朝来远看全是一片黑压压的乌头公鸡。

 

这种鸡飞狗跳相互攻讦的情形大约持续到了那年云京城和月下城之间的铁路建成试运行,羲王一派在被砸的满头是包的情况下总算是坚持了下来,也亏得白永羲身为天老一头银丝,不然就那么些个一上朝就是等身高的弹劾砸过来,一回家没事就被家主请去喝茶,干点事儿还不停有人添堵拖后腿的日子,非得活活把人头发熬白了不可。

 

同许多闻风而动卯足了劲想抓白永羲错处的人一样,张安伯在通车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不过之后这位大才子的举动倒是让不少有心人很是失望——他从月下城回到云京后,默不作声地去了羲王府为此事临时设立的造办处,正在众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这位仁兄又在打什么主意的时候,他施施然一纸上书请辞御史丞之位。后三日,这人又不知为何得了容老相国的青眼,亲自开口把他一介布衣书生要进了兵部,着实让人跌破眼镜。

 

这之后张大才子倒是规规矩矩的消停了不少,除了要求驯养了一群珍珠雀作为非常时传信工具以外,并没有再做出什么石破天惊之事,直到这次直接把钟离梓送上了风口浪尖。

 

“就算传书之事属实,张大人是不是也太过小题大做了,钟校尉日前刚刚收复了凌云城,协同越将军一举将北地联军逐至提尔山脉以北,怎会突然叛国?”

 

“陛下容禀,”年轻的兵部侍郎并不理会身边同僚的发难,“此事另有蹊跷之处,臣与大理寺长孙大人得到通报后,立即着人封存兵部和户部与前线的来往账目和军需物资明细,又同吏部贾大人、户部韩大人彻底清查了这几个月来户部和平川、凌云各地的来往账目,结果发现一批送往前线越家大营的硝石和硫磺下落不明。”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变色,硝石硫磺和都是制作火药的材料,向来受到极为严格的监管,虽然因为硫矿用途广泛民间私自流通屡禁不止,朝廷也默许了一些低纯度矿石的自由流通,可要是说从军需中克扣,那的的确确是桩骇人听闻的大事。

 

朝中当即有人质疑道:“硝石硫磺乃是军用之物重中之重,每一笔的来源和最终流向,及运输损耗都会经过反复而繁琐的核对,要真有人从中作梗,户部和兵部绝不可能昏聩到得经过四位大人亲自核算才能发现,若张大人所言属实,那是要参户部自李尚书及韩、范两位侍郎以下全是尸位素餐眼瞎耳聋的无能之辈吗?”

 

这下户部尚书也站不住了,“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由张侍郎一手操办,瞒的密不透风,此前账目都经过几方核对从未发现重大疏漏,封存账目后我户部除了韩侍郎更是谁也没见过账目明细,调查结果如何还不是靠的他一张嘴。”

 

眼见着朝中众人说话又要刻薄起来,立于左首青袍白发的男子上前了半步,开口道:“眼下账目封存,想必此刻除了张、韩、贾、长孙四位大人以外,众人都对情况不甚了解。”他扫过李尚书鼻尖的汗珠,不疾不徐的说道,“要是此事属实,便是桩可能动摇国体的大案,与其在这里推诿责任,不如请张侍郎他们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丢失的到底是哪一批的硝石和硫磺,具体时间,丢失数量和对此事可能造成后果的预估。”

 

他的声音沉稳,口齿间又带着几分初冬寒霜的冷意,砸在殿前众人热腾的脑门上很是清心醒神,周遭顿时为之一静。

 

“我来说吧,”越众而出的并不是被点名的张安,而是站在户部尚书李钦身后另一位官员——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的一派斯文俊秀的模样,可在户部却是尚书之下的第一人,正是侍郎韩石,“从去年腊八至今,户部共计给越家大营拨过四笔硝石和硫矿,通过账目核算下来每批运输途中均有丢失,总计硝石六十余斤,硫磺一百五十斤。不算多,但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调配出火药,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一言既出,随即有人发难:“腊八至今,批批都有问题,却到今天才查出来,你们户部难道真是吃干饭的?”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还没等李钦等一干户部要员回应,张安突然抢道:“臣兵部侍郎张安奏郡王白永羲里通外国意图谋反!”

 

这下不止满朝文武,连玉阶上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愣住了,“慎言,张卿你如今已经是兵部的侍郎了,比不得从前在御史台可以风闻言事。”

 

“陛下容禀,其中关窍便在于硝石和硫磺丢失的方式。这些军需从云京到洛川走的都是火车,上报的损耗却是按照旧例所算得的,要不是有人示警,我们根本不会意识到军需丢失之事。同时洛川城方面负责押运核对物资和损耗的是千面姬,此人乃是白家客卿,和钟离梓来往密切,曾几次前往其所在的平川城,所图为何,皆是语焉不详。” 年轻的兵部侍郎目光灼灼盯向默立一旁口对鼻鼻对心的青衣男子,字字掷地有声,“这一件事可能是巧合,两件事可能是运气,可是这三件事同时发生在了一起,下臣百思不得其解,倒想请教羲王爷,为什么与此事有关的偏偏是你力主修建的火车,是你派去支援的下属和……你心仪属意的妹夫?”

 

群臣大哗,当下便有与白家亲善的官员回击,“张大人,您这意思是,羲王当初推行火车的目的是预见到了如今的情景,为了好趁机克扣军需?”

 

“是,”张安言辞凿凿,“不仅如此,臣斗胆设想若殿下深谋远虑,修建铁道之时便与北地有了勾结,而今情状也合情合理,并非不可想象之事。”

 

眼见几派官员又开始脸红脖子粗地争吵起来,方才出言阻止的白永羲本人也不再吭声了,他静立于一旁,仿佛身边吵了个沸反盈天的群臣与他毫无干系。

 

“够了!”最后终结了这场骂架的竟是天子本人,他年青的脸上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张卿,朕知晓你早年同羲王有些过节,看人不淑也实属正常。但阿羲幼时为朕伴读,长时为朕肱骨,多年为国为民,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况且朕可没亏待过白家,是有什么好处是朕不能给的,他要勾结北地谋反去?”

 

“陛下,白永羲乃云东白氏之子,万望陛下慎重!”

 

此话一出,便如巨石落湖掀起惊涛拍岸。张安此言字字诛心,云东白家自上代家主白千帙起掌握朝政已达百年,是历代天子的心病。而如今玉座上的天子云启本是皇族旁支的一个孤儿,若非白千帙一力扶持,他根本不可能登上宝座,所以向来与白氏亲善。而张安此刻却是几乎摆明了指向说白永羲身为羲龙家家主,纵使与皇帝情分深厚,毕竟不姓云,狼子野心下未免不会做出什么有违国祚的事情来。

 

满朝文武因此炸开了锅,百官议论纷纷,神色各异,眼神纷纷在最前端的摄政王身上打转。朝廷里有半数人等属白家门生,一听这话当即便沉不住气,其中一名便出列对着张安冷笑道:“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臣,张大人扪心自问,火车自通车以来,可曾为云端留下什么祸患?几年前开通的东西,而今却被大人说成谋反篡位的铁证,羲王殿下若想谋反,何需此时才有异动!”

 

“北地来犯,外敌环伺,如何不能有所异动?”

 

“莫须有之事姑妄言之,倒是张大人,为何情报网传递的机密会被一个黎明百姓轻松拦截?又为何硝石丢失之事当下才知晓且是由于钟校尉的缘故?依我看,大人之嫌疑,未免更胜羲王殿下!”

 

“含沙射影,你切莫血口喷人!”

 

“够了!”

 

眼看这场狗咬狗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天子听得心烦气躁,当下一阵怒喝:“朕要你们来是为了商议如何钟离梓之事,不是让你们互相攀咬的!一个一个的,把这儿当做菜市场了吗!”

 

满朝霎时寂静,天子烦躁地摁摁眉头,力道之大甚至摁出一指红痕,片刻后对阶下男子道:“阿羲,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明知局势对其不利依旧将事交予询问并不顾礼数直呼昵称,可见天子是铁了心要护住白永羲。闻及此言,一直跟个木头雕像似的羲王终于有了动作——他淡声道:“钟校尉叛国一事并无实证,尚不能盖棺定论。只是硝石硫磺平白无故消失,确是大案。臣请陛下派一两位稳妥之人前往平川,彻查此事。”

 

“好,那阿羲你就代替朕跑这一趟。”

 

“不可,羲王殿下与此事脱不开干系,若是由他前往前往平川,岂不是正给了他消灭证据的机会?”

 

“羲王殿下的确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自上朝以来一直一眼不发的容老相国扫了年轻的兵部侍郎一眼,突然开口道:“若有人自认对铁道的了解能超过殿下,自可向陛下请命。”

 

张安怔住,发现自己竟从未想到过这一节——若要弄清那些火药材料如何丢失,火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切入口。可是云端火车自建立以来,大事小事都归白永羲管。可以说,满朝文武论对火车的了解度,无人能胜其右。

 

“陛下可遣羲王殿下为使,并于大理寺和御史台中另择一人为辅,硝石一案宜早不宜迟,恐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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